花花w

挟飞仙以遨游,抱明月而长终。

【斧声烛影】20


  祁王听见那「外臣」二字,已觉不快,往日他不用传禀,亦可自由出入宫禁,夜宿禁中更是再常有不过的事。今次被人拦阻,显然是皇帝有意为之。他略略一顿,还是耐着性子道:“我有事要立见皇帝,迁延时日,酿成祸事,何益之有?”
  这日值夜的是中郎将王从俭,从前也在军前效力,与祁王更兼有袍泽之谊。所以不说二话,便进去通禀,岂料小天子还是不见。
  王从俭只得苦笑一声,道:“晋阳公主才来闹过,陛下正在气头之上,殿下何苦非要今夜入见?且等到明日不妨。”
  祁王道:“陛下明日要交宗正寺立审安、怀二王之罪,你知是不知?”
  王从俭微微一骇,不敢表露。他身为内卫,最忌讳的便是泄漏君王之密,此时更是只能形如朽木,不看不听不说不想。
  祁王见他沉默,也只冷声一笑,“去再禀天子,今夜他若不召见,我便一直候立在此。”
  他久掌朝事,此话说得掷地有声,王从俭不得不从。岂料这回却干脆连君面也未曾得见。此时正是夜寒风紧,铺天盖地的雪片在空中乱舞,叫人几乎睁不开眼。王从俭跺一跺脚,抖掉身上的雪片道:“这风雪太大,殿下快请回去,明日再来吧。”
  祁王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皱,仿佛是心中不可置信。他本来不顾风雪,是想与皇帝剖析肝胆,梳理时下混沌的朝局,谁知迎头撞上这样一个闭门羹。然而在此时此地,此情此景,他也不过是一介臣僚,不能发作,只得一点点将自己的心火强压下去。祁王略仰起脸,长舒了一口气。所幸是在寒冬,被风雪一扑,仿佛连心也彻底地冷了。
  他鼻尖冻得通红,眉眼也渐渐覆上雪片。过了许久,陈林才抱着伞、暖炉、与披风匆匆回来。祁王一概不接,只在雪地中慢慢地踱步。寒风中忽起一阵高亢的鼓乐,几乎要让他怀疑是自己凭生了幻觉。侧耳细听,原来是宫墙内传出的兰陵王入阵之曲。祁王的脸色愈发难看,微微笑道:“好啊,难得陛下如此地高兴。”原来身上越冷,腔中那一股怒火却越烧越炽。
  陈林心中亦百般难受,大不是滋味,只得替祁王撑着伞,勉强挡一挡这扑天盖地的风与雪。夜里实在太冷,他也苦熬不住,又知祁王是执着的性格,不敢苦劝。
  “回府罢。”
  不知又过了多久,宴乐已罢,风雪渐止,方听得祁王淡淡一声。陈林只觉脸上冻得几无知觉,木木地开口道:“是。殿下万万要宽心,不可太动肝火。”
  祁王一语不发,回府路上,便开始微咳不断。他胸前的箭创每到冬日便要发作,一直是以药膳调养,今在雪中候立良久,一旦回到室内,更觉浑身焦痛,头重脚轻,眼前一阵晕眩,继而禁不住俯身一阵大咳。仆婢们手忙脚乱,又替他脱衣掸雪,又是奉上热茶。府上医官要来诊脉,祁王倚榻坐了,只叫人去拿来纸笔。陈林道:“还是先见了御医再……”祁王道:“少废话!去……”言犹未尽,又俯身大咳,几乎咳得喘不上气来。
  陈林只得去拿来笔墨,婢子又将一个小己抬至榻边。祁王拿起笔来,略微沉思之际,又掩口咳嗽不止。因觉神思混沌,也只得将自己所想简略述之。写了一两页纸,身上焦灼疼痛,实在力不能支,方作罢了。撂下笔道:“天明以前,呈与皇帝。”
  
  然而皇帝读罢两行,见他果不认同自己擅行拘捕,已将那信纸奋力一扬,道:“朕便知道,堂堂摄政之王朕的兄长,与奸贼恶鬼沆瀣一气,真叫人齿冷!”想来想去,亦提笔狂书道:「汝言行如此,大失朕望,为臣者不明忠奸是非善恶之理,岂无异于禽兽食禄,朽木为官……」一气狂写了千百来字,才觉稍解心中义愤,命内侍拿去回复祁王。
  祁王自此也大病了一场,深居简出,至于皇帝如何作为,皆不过问。
  而宗正寺奉旨审查七宝村案,一连数月,换了三四位寺监,竟然依旧难于推进。被拘押的五人皆是贵胄宗亲,在朝内亦广有宿敌、朋党,其家人族亲更急于替他们求情脱罪,四处行贿。以至满朝臣僚各执一词,各有朋党,互相之间攀诬咒骂,真伪相冒,每日朝会亦由从前的议政之所逐渐变成了旷日持久的君臣骂战。
  皇帝已是骑虎难下,面对无数真真假假,嘈杂之声,日益疲惫。而开春以来连日的暴雨更如雪上加霜。
  
  暴雨之后,必是春汛。滔天的洪水泛起巨浪骤倾而下,将村落良田一概浸没成汪洋大海。更多加急邸报由灾区日夜不停送往长安,送至皇帝手中。皇帝展开书帛,那乌黑的字迹逐渐化为了一个个惊恐、痛苦、狰狞的面孔,多少流离失所的子民在渴盼君恩降临,而年少的君王无法拯救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。
  “陛下……”王从俭跪于阶下,许久等不到回音,软甲上的水珠沥沥地滴落,殿内群臣亦私语不绝。他只得再度回禀:“奉旨钦差因自愧失职,已投河自尽,吏部请旨,当再派何人前往河南道赈灾?”
  皇帝默然放下邸报,揉了揉酸痛的眼眶道:“退下吧。”
  “陛下……”
  “退朝,都退下吧。”
  皇帝不再注视那些各怀鬼胎的年轻或者苍老的脸,霍然而去,只将自己关在空荡的三清殿内。
  终于耳边不再有任何嘈杂扰攘,无论是义愤的,狡诈的,忠贞的,声嘶力竭的,还是痛心疾首的。
  从前兄长也曾罚他长跪于此,他只感到疼痛,却不曾察觉此处是如此的宁静。只剩下心跳与呼吸,仿佛连香灰落尽之声都清晰可闻。
  暮色渐沉,内侍云仙与张辩等人候在殿外心急如焚,正不知里头是何情形,想商量去长春观搬请皇后,皇帝却已从殿内出来。
  “陛下,”张辩注意到他脸上未干的泪痕,心有不忍,却又只得回禀:“几位相公还在等待向陛下禀告灾情,好另派钦差前往赈抚。”
  皇帝道:“不见他们,去祁王府。”
  张辩目光一闪,先觉惊愕,立刻又觉得如释重负,喜道:“是,臣这就去备马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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